2011年9月28日 星期三

柏拉圖《理想國》概論

在先前的文章中,曾專門談過閱讀經典的重要性,此處稍微再簡述一下。「經典」(canon)是人類歷史上一些偉大心靈所遺留下的重要著作。不僅著作本身,往往是討論人類重大議題,提出了一些具開創性的觀點,因此備受矚目。另方面
,因為經典的重要影響力,在後代人反覆閱讀與累積發展上,使得經典呈現更為豐富與多元的面貌,所以能夠歷久彌新,深入人心。

因此,當我們自以為在討論一個當前熱門議題,或是聽到一些當代名人提出高論時,其實翻翻古書,似乎不難在其中找到相類似的論調。舉例來說,馬克思主義強調的共產主義、階級鬥爭,這些在兩千多年前的古典希臘著作中,譬如這裡要談的《理想國》中,就已經出現。此外,諸如前些年頗為熱門的「後現代」主張,強調「權力」政治觀,在本書中也有討論。

當然,此處並非要講,「太陽底下無新鮮事」。只是想說明閱讀經典,除了讓我們見識古人的智慧;另方面,我們也得以瞭解當代思維的脈絡發展,許多重要的經典,正是他們立論的根基。

回到正題。

談到西方經典,無論如何顱列,幾乎都不會漏掉柏拉圖的《理想國》(或譯《王制》)。《理想國》在許多學門當中,諸如哲學、文學、社會、藝術、教育、音樂、政治等等,都幾乎是必讀的重要經典。各個學門從這本內容豐富的著作當中,各取所需,得到啟發與釐清重要問題。我想經典之所以能夠流傳久遠,正因為碰觸到的問題,往往是超越時空,切合人性,所以才能在歷史洪流,千百萬書籍當中,流傳至今。

本文希望以極短的篇幅,扼要介紹柏拉圖《理想國》一書。這種文章或許可以傳達一些概念,讓讀者有一個初步的輪廓。但是,真正要體會經典之美,就如旅遊手冊寫得再棒,還是遠不如「身歷其境」。因此,鼓勵同學有空時,直接閱讀這部有趣的著作。不過還是提醒一下,初讀時,可能會因為翻譯的文字,而感到難解。特別是有些越強調精確的「直譯」,更是佶屈聱牙,此時只有耐著性子,慢慢讀,就會漸漸讀出趣味來,如倒吃甘蔗般!

《理想國》不是一篇論文,一般稱為「對話錄」,也可說是個「劇本」。因此,有論者認為特別要注意「劇本」的形式,主人翁的話,不見得都是正確的。有時作者的洞見或大膽言論,其實是透過其它配角傳達出來。而且每個角色的人格特質、說話風格,也應特別注意其所代表的意涵,才能掌握作者的真正意涵。

全書一開場,柏拉圖簡單交代了場景,主人翁蘇格拉底(柏拉圖的老師,他所欽佩的人)與友人在雅典海港觀看新的宗教儀式後,正要返回雅典。途中被友人攔住,邀約前往他們家中聊天相聚。蘇格拉底原先有些猶豫,後來答應赴約。

蘇格拉底到了友人家,見到友人的老父正在祭祀。蘇格拉底問候這位老父,並詢問現在的生活如何?年老的感覺如何?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這位虔敬的老父回答,自己覺得無所虧欠,所以覺得很心安,可以怡然自得,享受老年,也無懼死後的審判。蘇格拉底進一步追問,這就是正義嗎?認為無所虧欠,亦即借錢、還錢,欠債、還債就是正義嗎?蘇格拉底開始展開了對於正義的追問。

        隨即這位老父有事離開(象徵著哲學對話必須脫離世俗的權威),蘇格拉底跟在場的其他友人展開一來一往的論辯,逐一駁斥正義是欠債還債;對朋友以利,對敵人以害;正義是強者的利益等等觀點。談論到最後,蘇格拉底似乎逐一駁倒其他對話者的界定。但是,最後他自己說,他也不知道什麼是正義,兩手一攤。這即是典型的蘇格拉底問答法,動搖人們既有的信念與觀點,但是蘇格拉底並未提出一個標準答案。

《理想國》一書常有副標題:論正義,就是這樣得名的。全書開端從討論正義開始,共分十卷。第一卷中,蘇格拉底並未對正義提出他的界定,這符合早期《對話錄》中蘇格拉底的風格,討論何謂勇敢、虔敬等議題後,駁斥了對手的界定,最後以自己也不知道,引起旁人訕笑,大家就一哄而散,結束對話。不過,《理想國》書中的蘇格拉底,逐步展開於正義的界定,一般認為這是柏拉圖中期的作品。有別於早期作品,仍承襲蘇格拉底式的問答,避免自行定義。不過,《理想國》中,蘇格拉底對於正義提出一連串的說明,展現柏拉圖較具權威色彩的風格。

第二卷中,另外兩位對話者,柏拉圖的兩位兄弟,對於蘇格拉底前述的質問並不不滿意,進而質問蘇格拉底,到底正義的人過得比較好?還是不正義的人過得比較好?這兩位兄弟縱使認為不正義的人其實才是享受榮華富貴與名聲,而真正正義的人往往備受責備,過不好的生活。但是他們還是很希望蘇格拉底能為正義之士扳回一城,告訴他們其實正義是值得追求的。蘇格拉底驚訝於這兩位兄弟的善良本質,回答道,為了要能解答他們的疑惑,他想從一個必較大的角度來解釋,亦即從一個正義的「國家」比較好?還是不正義的國家比較好?最後再回來討論正義的人比較好,還是不正義的人比較好的問題。

於是他們開始在對話中,口頭上建立國家,而且朝著一個理想國家建構。他們討論到,這個國家中必須有從事生產的人,互供有無。進一步,為了要能夠保護這些生產者,必須有「衛士階級」(有點類似軍人加上公務員的角色)保衛城邦,管理城邦。但是為了讓這些衛士階級能克盡其責,所以必須施以良好的文藝與體育教育,蘇格拉底此時開始訴說這些教育的內容。柏拉圖的觀點很像是胎教專家、優生學者或者是保守的衛道人士,主張文藝、音樂、詩歌等都必須事前接受檢查,不能有靡靡之音,腐敗人心的娛樂。而要以端正、有節制的文藝作品、體育活動,才能陶冶人們的優良性情。
       
但是為了避免生產者與管理者間的對立,柏拉圖更進一步提出「高貴謊言」(noble lie)。亦即以神話故事的方式,告訴人們,人生下來就有金、銀、銅鐵之分。金質的人,作為國家的統治者;銀質者,則為衛士階級,保衛國家;銅鐵質人,則專事生產。蘇格拉底向來強調真話的重要性,柏拉圖認為此處是為了整體國家的和諧,所以不得不說出的迷思、謊言,但美其名為「高貴」謊言。高貴的意思,是為了國家整體福祉。

那什麼是正義呢?什麼是正義的國家呢?蘇格拉底接下來解釋,正義的國家就是「一人一技,各守其份,各安其職」。統治者統治;衛士階級保衛國家、協助治理;銅鐵質的人們,安居樂業,不要有非分之想。這樣子金字塔式的階層,各安其位。這個國家就可是一個正義的國家。

這裡到底在談什麼呢?什麼叫做「一人一技」(one man one art),這其實很有經濟學中「比較利益」的觀念。簡單來說,如果有一群人在一起生活,有人想要有衣服穿,有人想要吃東西。那麼到底是,我們自己耕種完,然後再開始織布比較好,還是我們應該分工合作,有人專門耕種,有人專門織布,然後透過貨幣交換即可互供有無。這樣才會因為技術、資源的專門投入,獲得比較大的利益。

如果同意這一觀點,接下來,你就要接受「反民主」的論證囉!蘇格拉底接下來說,所以,這些從事農、工、商的人們,就應該專心致力於各自的本業,發揮最大效用。最不應該,還要想一邊耕作,一邊又想參與政治,這就成為「一人兩技」破壞了正義國家的標準規範。而衛士階級、統治者則專心治理國家,接受民眾的供養,不要又想權力,又要賺錢,這樣國家才得以安置。

很可怕吧!從接受「比較利益法則」,竟然進一步要接受「反民主」的說詞。我們先姑且暫不反駁,稍後再來討論。
                       
但是,這些衛士階級如何可能團結一致,彼此不會分崩離析呢?在第五卷中,柏拉圖就提出了一些在當時與現在仍然有些駭人聽聞的主張。在該書中稱為「三個波浪」,強調這些主張的衝擊性。第一波是男女平等,男生與女生在一切事物上,包括從事戰爭活動都應平等(迄今,全世界只有四個國家讓女性從事前線戰爭)。不過,這個主張,在今日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甚至應該是努力追求的目標。有些學者認為,這在當時也是不可能的,非常違反人性。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當時希臘人在練習摔跤或其他運動時,都是裸體的。男女一起裸體從事這些行為,有可能不會有生物本能的衝動嗎?因此,有論者認為這是非常違背人性的。

第二個波浪是「共產、公妻(夫)」,對於衛士階級來說,所有的財產共有,不僅如此,同年齡層的男女,皆為夫妻,下一代是共同的子女。為什麼要作如此奇怪的主張呢?就是為了打破「分別心」。各位可能常常苦惱於政黨惡鬥、藍綠對決,造成國家空轉,施政困難。原因之一,許多政治人物僅各謀其利,結黨營私。因此,要解決這種分別心,蘇格拉底認為只有採取這種共產、公妻的手段,破除人們為己的心態,而促成共同為國的團結一致。

至於第三個波浪,就是著名的「哲君」。真正促成理想國可能的關鍵,就在於倘若有權位的人,成為真正的哲學家,願意照此改變一切;或哲學家成為君主,劃定這一切,理想國才得以誕生,人們才得以過安居樂業的生活。

很可能有人會質疑哲學家統治的正當性,於是《理想國》接下來花了很大的篇幅,說明哲學家的嚴格教育、訓練過程,強調這些哲人或具哲學潛力的年輕人,是透過按部就班的教育,包括算術、幾何、天文、體育等,以至辯證法、實際歷練,促使哲人知道還有一個更美好的「理型世界」,一個外在於現實殘缺世界之外的精神上世外桃源,以這個「理型」,作為現世生活的指引。而且,哲人不會耽溺於現世的財富、金銀珠寶,因為他們知道這些都不是真正美好的事物。也因如此,哲人治理才能避免私欲,可以為了國家整體利益謀福祉,直到交棒給下一位哲君,就可以繼續從事哲學生活,享受像神般的思考生活,倘佯在理型世界裡,脫離。

第八卷則說明理想國崩壞的理由,因為生育的不確定性,金質的人還是會生出具銅鐵質的小孩,也因此整個執政階層不會保持純種屬性。於是哲君政體敗壞為烈士政體(好戰)、寡頭政體(愛錢)、民主(暴民)政體、專制政體等等。這種政體的演變,柏拉圖非常貼切的描述各種政體人性的特質,以及變化的原因。特別如他對民主政體中,人性的描述,人們渴望自由、善變、拒絕約束、自由過了頭、平等、易受煽動家操弄等等,迄今讀來還覺得十分貼切。

第九卷集中在專制君主的討論,特別是回應柏拉圖兄弟所提,到底正義之士過得好?還是不正義之士過得好?亦即,何者是我們應追求的生活?蘇格拉底以專制君主的困境來說明,專制者並非如一般想像一切可為,是最幸福的人。相反的,專制君主最痛苦了。蘇格拉底認為專制者是欲望永難滿足的人,受到欲望渴求的折磨,而且又還要隨時恐懼下面的人會謀殺他,處於驚弓之鳥的狀態。因此,回到不正義的人,這種人也是欲望宰制,備受欲望的折磨,怎麼會是好的生活呢?

不過,如果我們再思考一下整本書的用意。對於柏拉圖而言,一個好的理想國,是哲人(金)、衛士(銀)、農工商(銅鐵)的金字塔階層。而一個正義的人,也應該是「理智」(頭)、「血氣」(心)、「欲望」(生理衝動)的上下有序狀態。也就是正義的人,必須以理智掌控血氣、欲望,才能過得節制、遵循理智的生活,才會快樂。倘若顛倒過來,欲望像是個猛獸,不斷的肆意衝撞,只會讓我們遍體鱗傷。各位接受嗎?

呵呵!小心喔!又是一個反民主的論證!我們如果放回到國家來看,這不就是反對「農工商」(銅鐵、欲望)來統治國家嗎?反對多數人民的判斷嗎?這些只是欲望不斷,只是會隨意衝撞的猛獸?這就是不正義的國家啊!

所以,我們也可以說,柏拉圖在進行一種隱密的寫作的方式。表面上,他是在談要過正義的生活還是不義的生活,實際上,他在批判民主是不義的,因為是欲望在統治。雖然,他花了許多篇幅批判專制者,但是,項莊舞劍,真要攻擊的,還是民主政體。

可能有人會問,為何柏拉圖要攻擊民主政體?為何要如此隱諱呢?我們可別忘了,蘇格拉底是在民主政體中,被判死刑。柏拉圖自己是貴族派(寡頭派)的一份子,前有蘇格拉底的前車之鑑,又有許多貴族親戚、友人的被捕(寡頭派一時政變成功掌權,後又被推翻)。根據柏拉圖「第七封信」的說法,他也不贊成這些寡頭當家後,所造成的恐怖統治,不過,對於民主也不喜歡,他還是呼籲他的哲君政治。不過,再從柏拉圖後來的政治著作,《政治家》與《法律篇》來看,柏拉圖期待「法治」的色彩越來越重,認為比較可行、適當,而不再期待萬中選一的哲人了。

也有人會問,那麼我們今日讀這種批判民主政治的書,有何意義呢?難道要主張哲君政體嗎?我很欣賞政治哲學史家Leo Stauss的一段話:「正因我們是民主的盟友,所以我們不能諂媚它」。是以,縱使這本著作可能是批判民主,但仍值得我們反思與借鏡,才能讓民主可長可久,而不會最終如《理想國》中所言,民主即容易滑落為專制,如同二次世界大戰前的德國一般,這是我們該警惕的。思考如何將智慧放入民主政體中,然後又能有民眾的最終監督;對於民眾的善變,也要考慮如何培養一些能夠抗拒民氣、風潮之人,能夠堅持自己的信念,中流砥柱,這些是我們這時代自己必須認真思考與解決的問題。

第十卷再補上對於來世的說法,正義者在死後將受到褒獎,不正義者則受到懲罰。如此一來,無論是從世俗的角度,不正義之士受欲望折磨,死後也會受到懲罰。柏拉圖此處還對於「靈魂不朽」做了辯護,他認為,身體的毀壞,不會傷及靈魂,亦即,我們不會因為手受傷了,就變成一個壞人。而只有產生惡,事物才會毀壞。因此,如果我們保持靈魂的善,不要作出惡事,靈魂就不會受損,而能維持永恆存在。

上述對於《理想國》非常扼要的簡述,我們可以看到蘇格拉底從對於正義、非正義生活的討論,到理想國家的建構。有論者認為這是為哲學作辯護,說明哲學在城邦中的功能與重要意義。也有論者認為這是一個反民主的作品,哲君(金質,代表智慧)統治,反對人民(銅鐵階層,代表欲望)當家。無論如何,我們可以從中得到許多反省與啟發。尤其是,柏拉圖的文筆生動活潑,想像力豐富,閱讀這本書,可以看到當代許多重要的議題,仍在發生。當然,這些只是開始而已,不意味著我們要完全接受柏拉圖的答案。有學者認為,偉大的經典,最精彩之處,在於這些經典深刻點出了許多重要的問題,值得我們反覆探索與省思。

2011年9月26日 星期一

反省生活 反省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是政治哲學的創建者,第一個將哲學從天上帶到人間。對於蘇格拉底強調以個人良知,反省、批判甚至抵抗當時城邦的法律、習俗,令人敬佩。蘇格拉底說,「一個未經省思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更使人震撼,我們是否只是因循苟且,未曾反省過我們所相信的價值或追求的目標。蘇格拉底像是馬蠅、電魟刺激著我們!

對於一個老師來說,在課堂上,「似乎」一個最精彩的表現方式,就是重現蘇格拉底問答法,不斷質疑同學們的價值觀,進而迫使同學們知道自己原有信念的錯誤,而開始承認自己的無知。
〔以下為拙師的幻想〕
問:大學生應該過怎樣的生活?
A答:學習專業技能,為未來謀生作打算。
問:倘若有些人在選擇科系時,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這些人會不會學得很痛苦?還是不管任何理由,就是應該學習?
A答:還不知道的人,應該要找尋自己的人生方向。知道的人,就努力學習專業。
問:知道的人,努力學習專業,什麼樣的專業呢?
A答:化學系的人學習化學,新聞系的人學習新聞….
問:化學系的人為何要學習化學呢?
A答:因為這是他/她的興趣,這也是將來可以謀生的知識。
問:我承認人應該作自己有興趣的事,可是,人除了謀生,吃飽、穿暖,還是希望「過得好」?所以,我們在問「大學生應該做什麼?」你似乎只告訴我們要「活下來」,可是沒有告訴我們怎樣「活得更好」?反過來說,各位可能都聽過,有許多公司老闆抱怨,學校教的技能,都不符合公司的需要。各位也可能聽過,真正的職業技能,謀生能力,其實都是在職場上學習,而不是學校。所以,我們可以說,大學生最不應該做的事,就是努力「學習專業,學習謀生技能」。而是應該不斷地思考,自己到底要成為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才能真正的「過得好」?而不只是「活下來」而已。
A答:…………………………..(這裡有無限的可能性,可能是不回答了,也可能覺得前面的問,太遜了。)

問:大學生應該過怎樣的生活?
B答:應該盡情的玩。因為,小時候太小,有很多限制;長大了,進入社會又將會有很多限制。所以現在是唯一能玩的時候。
問:聽起來真得很有道理呢!我也真希望能和你一樣年輕,重享自由青春!不過,我很好奇?「玩」是什麼意思?
B答:「玩」就是嘗試各種新奇的事物,體驗快樂。你這老頭子,連「玩」都不知道嗎?
問:我離青春真的太久了。不過,我很好奇,你覺得你可以接受「玩四年」,然後就面對限制的人生嗎?也就是,對你而言,可以只要快樂四年,然後,就要開始過著束縛重重的生活嗎?
B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人生就是這樣。現實環境沒有辦法讓我們無止盡的自由、快樂下去。
問:你說的這種「玩」是不是快樂,我不知道,我們稍後可以討論一下。可是,倘若我們現在努力追尋一輩子的方向,在這個正確道路上,悠遊其中,而且正因為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所以,我們一點都不會覺得這是限制、束縛,所以我們會覺得更快樂。另方面,你對於玩的界定,是體驗新奇事物,追求快樂。可是,新奇事物永遠體會不完!一個接著一個,滿足後,感到快樂。可是追求下一個新奇事物,又是一種渴望、缺乏(痛苦)。所以,你說你是追求快樂,我覺得你是在追求痛苦呢!所以,我覺得大學生最不應該做的是就是「玩」,因為欲望無窮,一方面,不可能只滿足玩四年;二方面,在不斷追求新鮮刺激感,其實不過是不斷的在追求痛苦而已。一點都不好玩,不快樂!
答:………………………(一樣,有無限的可能性,同學的聰明才智遠在我之上,上述只是拙師的幻想)
*********
但是,現實來說,能做到蘇格拉底式的問答,要具備非常聰明的頭腦,才能夠即席反應,因為有時設想的問答發展不正確,得到錯誤結論,損人害己。另方面,一個更重要的理由,蘇格拉底式的提問,其實有一些問題,值得我們注意,而非全盤接受。

首先,蘇格拉底希望人過著哲學生活,認為這是最好的生活,不斷地追尋知識。可是,這種生活不適合每個人。蘇格拉底拋妻棄子,在市場邊遊走,他可以不事生產,高談闊論,最後將自己送上死刑之途。人有很多的生活方式與目標,哲學生活不見得是最高的。譬如,在我心目中,醫生救人,宗教家的慈善事業,社工的助人,都遠在哲學空談之上。當然,蘇格拉底會說,救人的「心」重要,還是救人的「身」重要。身體再好,總有毀壞的時候,好身體做壞事,還不如不要救。好的「心」才能永世存在,才是真正需要拯救的部分。

這裡他預設了「靈魂不死」,對我們來說,也並非是可以輕易理解的預設。

其次,蘇格拉底質疑一切,挑戰各種習俗與價值。假如沒有適當的引導,可能會造成更大禍害。譬如,蘇格拉底的學生,少年愛人,阿爾西比亞得(Alcibiades)就是導致雅典毀滅的禍首。哲學吸引人,可是卻也有很大的危險性,因為藐視既有的規範,很容易讓有些人更難約束,作出更壞的事。就連我們自己,倘若沒有蘇格拉底這樣的導師,人格典範,願意犧牲正常人的生活,展現對追求知識、美德的熱愛,我們也很容易以為外在的規範,都不過是假的,譬如是強者的利益而已(照馬克思的說法,這些法律不過是資產階級定下來剝削無產階級的)。所以,我覺得在學習蘇格拉底的學說,還是要特別小心。

不過,簡言之,蘇格拉底要我們「省思自己的生活」,這是很有意義的。我們總不希望過了一輩子之後,才覺得這一生是白活了。我們希望自己的生活更有意義,至少是經過我們認真思考後的有意義!雖然,我們不敢保證未來不會後悔,但至少我們現在努力過。










2011年9月20日 星期二

蘇格拉底之死

蘇格拉底被譽為政治哲學之父(第一位將哲學從天上帶到塵世,西塞羅語),可是其最終的遭遇,竟然是死於雅典公民法庭的判決之中。蘇格拉底被控腐敗青年與不敬神,判處死刑,最後服毒而死。

這是政治哲學的開端,也彰顯著政治哲學與現實政治的格格不入,有人說,就是哲學與政治的必然衝突,蘇格拉底之死就是這個「象徵」,也注定了政治哲學屬性與使命。

為什麼蘇格拉底會被判死刑?為什麼我們要崇敬這位不敬神、腐敗青年的人?蘇格拉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所謂的哲學到底是什麼?

真正的史實,可能因為歷史久遠,煙消雲散,實難考察。但是,透過柏拉圖筆下的幾篇對話錄,特別是《蘇格拉底自辨篇》(還有CritoPhaedo兩篇、Xenophon的記載等),讓後人瞭解了「蘇格拉底」,也瞭解了他的死所代表的意義。以下的鋪陳,也就以《蘇格拉底自辨篇》為主軸,說明蘇格拉底之死的來龍去脈。

蘇格拉底年屆七十,被三位原告,控告不敬神與腐化青年,蘇格拉底上法庭為他自己辯護,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法庭上公開演說。在一開頭,蘇格拉底就說明,自己只會說「實話」,不會花言巧語,更不會以攜家帶眷的煽情方式,博取審判公民的同情。

為何蘇格拉底會被告呢?特別是在腐化青年方面,蘇格拉底認為有兩個原因,首先,是過去有一個喜劇家(Aristophanes)曾寫過《雲》的劇本並上演,劇中主角的名字就是蘇格拉底,諷斥蘇格拉底是「說黑為白;說白為黑」的詭辯家,而且研究自然,不信城邦的神祇。人們受到這戲劇影響,從小根深蒂固認為蘇格拉底就是這種人。第二個原因,蘇格拉底認為是他常在市場邊,向人請教問題,最後這些人常被問的啞口無言,圍繞在旁的年輕人也加以嘲笑。於是這些人,特別是一些名人,因此惱羞成怒,一狀告到法庭來。

為何蘇格拉底要在市場邊到處質問人呢?蘇格拉底說,他有一位朋友到神廟問卜,神喻竟然說,天底下最聰明的是蘇格拉底。蘇格拉底不相信,於是他到處找人問,他認為只要找到一個比他聰明的人,他就可以證明這個神喻是有問題的。可是,當他逐一詢問每一個城邦中受敬重的人,包括工匠、詩人、政治家等,他發現,自己確實比較聰明。因為,比起他們,蘇格拉底知道自己不知道,可是這些人卻自以為知道。就是這個「無知之知」,讓蘇格拉底自認為稍稍勝過這些人一籌。當然這些被問的人,對蘇格拉底當然不會有好感。

不過,事實上,蘇格拉底更常質問人的理由,是希望雅典城邦中的公民,能夠隨時檢視自己的生活,追求德行的生活。蘇格拉底將自己比喻為「馬蠅」不時著騷擾著雅典這匹駿馬,讓雅典人不要忘記作為一個偉大民族的一份子,要注重自己的生活。蘇格拉底流傳下的名言,就是:「一個未經檢視的生活是不值得活的」。這意指人必須知道自己為何而活?為何努力賺錢?為何用功讀書?為何結婚生子?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麼,必須先想清楚,拋開約定成俗、社會既有的價值觀。對於蘇格拉底而言,我們要在乎的,是一個有智慧之人的觀點,而不是眾人的成見、偏見。

蘇格拉底認為這種生活,就是哲學生活,不斷質疑人們既有的信念,促成人們自己追尋真正該追尋的生活,特別是德行、良善的生活。蘇格拉底預設「靈魂不死」,要讓靈魂變得更完美,就必須從事善行,而非享樂、賺錢、貪圖肉體慾望,這些只是會讓我們的靈魂更醜陋、凋零。此外對於蘇格拉底而言,當人們「真正知道」德行時,就是會去實踐這些德行。譬如人們真正知道「勇敢」時,就自然會去實踐勇敢。倘若,人們號稱知道勇敢,卻表現怯懦,這就表示不是真正的知道。所以,蘇格拉底對於「知識」非常看重,認為「知識即德行」。(不過,後來人們注意到「意志」的重要性,我們有時即使「知道」什麼是勇敢行為,但是因為「意志力」不夠,不敢實踐。)

至於不敬神的問題,原告指責蘇格拉底根本是無神論,蘇格拉底則一再表明自己是尊重神靈的指示,從事哲學生活,而從不參與一般的政治活動。因為他知道在政治活動中,秉持正義,很容易就扞格不入,死於非命。這裡所謂神靈指示,蘇格拉底有非常嚴重的「幻聽」,可以走路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聽到神靈在跟他說話,指示他行為方向。據說,蘇格拉底可以站個一天一夜,才回神過來。我們也可以說,這是一種良心的聲音,聆聽自己內心深層的聲音,告訴我們做什麼才是對的。

因此,蘇格拉底自豪於自己的哲學生活,以一對一的方式,而非公開從政,敦促雅典人民,要過有德行的生活。蘇格拉底甚至自認為自己是唯一真正從事政治技藝的人,關心民眾靈魂的善。至於那些政治人物,只不是以「港口、船塢、城牆、稅收以及類似的垃圾來餵養我們的城邦」,使「我們的城邦變得腐敗和潰爛」(Gorgias 518e-519a)。

蘇格拉底自傲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護,似乎惹惱了審判的公民,結果以280220判定犯罪事實成立(共500人的公民法庭)。第二次投票則是要表決是否同意原告要求的「死刑」罪罰。蘇格拉底此時還是一副吊兒郎噹,認為自己應受到的懲罰,應該是接受城邦供養,或者就是罰非常少的錢。還是堅持自己所做是對的,結果第二次投票,以360票對140票,通過死刑的懲罰。

蘇格拉底認為「死」並不是一件壞事,重點是,做該做的事,才會讓靈魂美善。因此,外在的肉體腐壞,只不過是短暫的,不值得一顧的。蘇格拉底最後說,他將走向死亡,在場的公民則繼續活下來,但是誰的路比較好,這是未定之數。

接下來在監獄中,還有兩篇描述蘇格拉底臨死前的對話錄。大意是,蘇格拉底的友人希望蘇格拉底從獄中逃跑(這在當時是非常容易的事,只要賄賂獄卒)。蘇格拉底則嚴正駁斥,他認為自己已在雅典城邦生活了七十年,如果對雅典法律不滿,應該早早離開,不可以最後違背城邦法律,倘若人人犯法,這會導致城邦的毀滅。此外,雅典城邦撫育公民長大,對公民有恩,自然不可違背城邦的法令。因此,蘇格拉底拒絕友人的協助,越獄逃跑,而且認為自己在外,也無臉見人。他還是一再強調「靈魂不死」,肉體的死亡與靈魂無關,所以,重點是行得正,他就可以到另一個世界享福。

最後,行刑前,蘇格拉底從容地喝下毒酒,隨著毒性發作,全身逐漸麻痺死去。在場圍繞的弟子、好友們無不動容。認為蘇格拉底是當時雅典「最勇敢、最聰明、最正直」的人。

2011年9月14日 星期三

洞穴之喻

《理想國》,第七卷開頭  (摘錄自郭斌和&張竹明(譯),《理想國》)

蘇:蘇格拉底
格:格老康(Glaucon)

蘇:接下來讓我們把受過教育的人與沒受過教育的人的本質比作下述情形。讓我們想像一個洞穴式的地下室,它有一長長通道通向外面,可讓和洞穴一樣寬的一路亮光照進來。有一些人從小就住在這洞穴裡,頭頸和腿腳都綁著,不能走動也不能轉頭,只能向前看著洞穴後壁。讓我們再想像在他們背後遠處高些的地方有東西燃燒著發出火光。
在火光和這些被囚禁者之間,在洞外上面有一條路。沿著路邊已築有一帶矮牆。矮牆的作用象傀儡戲演員在自己和觀眾之間設的一道屏障,他們把木偶舉到屏障上頭去表演。

格:我看見了。

蘇:接下來讓我們想像有一些人拿著各種器物舉過牆頭,從牆後面走過,有的還舉著用木料、石料或其它材料製作的假人和假獸。而這些過路人,你可以料到有的在說話,有的不在說話。

格:你說的是一個奇特的比喻和一些奇特的囚徒。

蘇:不,他們是一些和我們一樣的人。你且說說看,你認為這些囚徒除了火光投射到他們對面洞壁上的陰影而外,他們還能看到自己的或同伴們的什麼呢?

格:如果他們一輩子頭頸被限制了不能轉動,他們又怎樣能看到別的什麼呢?

蘇:那麼,後面路上人舉著過去的東西,除了它們的陰影而外,囚徒們能看到它們別的什麼嗎?

格:當然不能。

蘇:那麼,如果囚徒們能彼此交談,你不認為,他們會斷定,他們在講自己所看到的陰影時是在講真物本身嗎?

格:必定如此。

蘇:又,如果一個過路人發出聲音,引起囚徒對面洞壁的回聲,你不認為,囚徒們會斷定,這是他們對面洞壁上移動的陰影發出的嗎?

格:他們一定會這樣斷定的。

蘇:因此無疑,這種人不會想到,上述事物除陰影而外還有什麼別的實在。
格:無疑的。

蘇:那麼,請設想一下,如果他們被解除禁錮,矯正迷誤,你認為這時他們會怎樣呢?如果真的發生如下的事情:其中有一人被解除了桎梏,被迫突然站了起來,轉頭環視,走動,抬頭看望火光,你認為這時他會怎樣呢?他在做這些動作時會感覺痛苦的,並且,由於眼花潦亂,他無法看見那些他原來只看見其陰影的實物。如果有人告訴他,說他過去慣常看到的全然是虛假,如今他由於被扭向了比較真實的器物,比較地接近了實在,所見比較真實了,你認為他聽了這話會說些什麼呢?如果再有人把牆頭上過去的每一器物指給他看,並且逼他說出那是些什麼,你不認為,這時他會不知說什麼是好,並且認為他過去所看到的陰影比現在所看到的實物更真實嗎?

格:更真實得多呀!

蘇:如果他被迫看火光本身,他的眼睛會感到痛苦,他會轉身走開,仍舊逃向那些他能夠看清而且確實認為比人家所指示的實物還更清楚更實在的影像的。不是嗎?

格:會這樣的。

蘇:再說,如果有人硬拉他走上一條陡峭崎嶇的坡道,直到把他拉出洞穴見到了外面的陽光,不讓他中途退回去,他會覺得這樣被強迫著走很痛苦,並且感到惱火;當他來到陽光下時,他會覺得眼前金星亂蹦金蛇亂串,以致無法看見任何一個現在被稱為真實的事物的。你不認為會這樣嗎?

格:噢,的確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得見的。

蘇:因此我認為,要他能在洞穴外面的高處看得見東西,大概需要有一個逐漸習慣的過程。首先大概看陰影是最容易,其次要數看人和其他東西在水中的倒影容易,再次是看東西本身;經過這些之後他大概會覺得在夜裡觀察天象和天空本身,看月光和星光,比白天看太陽和太陽光容易。

格:當然囉。

蘇:這樣一來,我認為,他大概終於就能直接觀看太陽本身,看見他的真相了,就可以不必通過水中的倒影或影像,或任何其他媒介中顯示出的影像看它了,就可以在它本來的地方就其本身看見其本相了。
   
格:這是一定的。

蘇:接著他大概對此已經可以得出結論了:造成四季交替和年歲週期,主宰可見世界一切事物的正是這個太陽,它也就是他們過去通過某種曲折看見的所有那些事物的原因。

格:顯然,他大概會接著得出這樣的結論。

蘇:如果他回想自己當初的穴居、那個時候的智力水準,以及禁錮中的夥伴們,你不認為,他會慶倖自己的這一變遷,而替夥伴們遺憾嗎?

格:確實會的。

蘇:如果囚徒們之間曾有過某種選舉,也有人在其中贏得過尊榮,而那些敏於辨別而且最能記住過往影像的慣常次序,因而最能預言後面還有什麼影像會跟上來的人還得到過獎勵,你認為這個既已解放了的人他會再熱衷於這種獎賞嗎?    對那些受到囚徒們尊重並成了他們領袖的人,他會心懷嫉妒,和他們爭奪那裡的權力地位嗎?或者,還是會象荷馬所說的那樣,他寧願活在人世上做一個窮人的奴隸,受苦受難,也不願和囚徒們有共同意見,再過他們那種生活呢?

格:我想,他會寧願忍受任何苦楚也不願再過囚徒生活的。

蘇:如果他又回到地穴中坐在他原來的位置上,你認為會怎麼樣呢?他由於突然地離開陽光走進地穴,他的眼睛不會因黑暗而變得什麼也看不見嗎?

格:一定是這樣的。
蘇:這時他的視力還很模糊,還沒來得及習慣於黑暗——再習慣於黑暗所需的時間也不會是很短的。如果有人趁這時就要他和那些始終禁錮在地穴中的人們較量一下“評價影像”,他不會遭到笑話嗎?人家不會說他到上面去走了一趟,回來眼睛就壞了,不會說甚至連起一個往上去的念頭都是不值得的嗎?要是把那個打算釋放他們並把他們帶到上面去的人逮住殺掉是可以的話,他們不會殺掉他嗎?

格:他們一定會的。

蘇:親愛的格勞孔,現在我們必須把這個比喻整個兒地應用到前面講過的事情上去,把地穴囚室比喻可見世界,把火光比喻太陽的能力。如果你把從地穴到上面世界並在上面看見東西的上升過程和靈魂上升到可知世界的上升過程聯想起來,你就領會對了我的這一解釋了,既然你急於要聽我的解釋。至於這一解釋本身是不是對,這是只有神知道的。但是無論如何,我覺得,在可知世界中最後看見的,而且是要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最後看見的東西乃是善的理念。我們一旦看見了它,就必定能得出下述結論:它的確就是一切事物中一切正確者和美者的原因,就是可見世界中創造光和光源者,在可理知世界中它本身就是真理和理性的決定性源泉;任何人凡能在私人生活或公共生活中行事合乎理性的,必定是看見了善的理念的。


YOUTUBE影片:洞穴之喻(The Allegory of the Cave


柏拉圖簡介

       廿世紀著名的哲學家與數學家懷海德(Alfred North Whitehead)曾說:西方哲學的發展,不過是一連串對柏拉圖的註腳。[1]所以,要從西方哲學中探究權力與倫理的關係,柏拉圖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鍵性人物。

        柏拉圖(427-347BC)出生於希臘雅典的貴族世家,成長期間歷經雅典與斯巴達的長年爭戰(431-404BC,史稱伯羅奔尼撒戰爭),雅典政治體制動盪不安,民主、寡頭派系內鬥。因此,柏拉圖不僅關心哲學思考、個人靈魂的善,也非常關心如何建立一個好的政治秩序。雅典的政治發展或許他難以改變,但他對政治的關懷,甚至三次遠赴義大利半島南端的西西里島,協助當地的政治領袖治理國家,只是最後都以失敗告終,甚至危急自己的性命。政治使命的失敗,他返回雅典後,轉而設立「學園」(Academy),開設數學、天文、音樂、哲學等課程,教授學生,可以說是現代大學的濫觴。

        柏拉圖的老師,也是柏拉圖著作中的靈魂人物蘇格拉底,是政治思想史中的傳奇人物,有論者比喻為相當於基督教中的耶穌。蘇格拉底據記載是個面貌醜陋,經常打著赤腳的糟老頭。他父親是個石匠,原本他繼承家業,但後來蘇格拉底更喜歡在雅典市場、私人宴會中,到處找人對話,督促對方反省自己的生活、反省自認為知道的事情。其中,特別是向那些自認為有智慧的人質問,最後常常讓對方啞口無言,承認也是無知。蘇格拉底的質問,並非是以自己知道答案式的,來考察別人;相反的,他認為自己是無知的人。不過,不同一般人之處,在於蘇格拉底至少「知道」自己無知,而一般人卻「不知道」。蘇格拉底這麼做的原因,他認為是為了雅典公民靈魂的善,像馬蠅一般,隨時刺激雅典這匹駿馬,使城邦裡的人,能夠持續地追求美善的生活。也因此,蘇格拉底甚至認為他是當時唯一真正從事政治志業的人。

        但是,蘇格拉底這種夾雜詼諧、戲謔的質問,雖然吸引當時雅典優秀年輕人的圍繞,看著許多名人出糗;另方面,也惹惱了這些名人。因此,蘇格拉底後來被控腐化青年與不敬神,最後在雅典公民大會中被判死刑。判刑後,蘇格拉底縱使有機會逃跑,他仍從容赴死,他認為行為正義、靈魂良善最為重要,死並不足懼。

        蘇格拉底本人並未留下任何著作,所以有關蘇格拉底的事蹟與主張,事實上大都來自柏拉圖的著作中。所以前述對蘇格拉底的介紹,都是出自柏拉圖的「對話錄」中。柏拉圖著作大多採「對話錄」的形式,也就是像今天的劇本,劇中人物的對話問答,以及偶有交代場景與人物的反應。劇中的主人翁,常常就是蘇格拉底,這也是為什麼此處應該是談柏拉圖,卻談了許多有關蘇格拉底的事。事實上,嚴格來說,蘇格拉底與柏拉圖的觀點幾乎很難區分。我們可以說,柏拉圖似乎將蘇格拉底視為自己的代言人。柏拉圖是這樣推崇蘇格拉底,他說:「我毫不遲疑地認為,蘇格拉底是所有活著的人當中最正直的一位」(Plato’s Seventh Letter,   325e)。
     
       




[1] http://www.age-of-the-sage.org/philosophy/footnotes_plato.html

魔戒:人都想貪求更多嗎?

托爾金(John Ronald Reuel Tolkien, 1892-1973)的小說:《魔戒》( The Lord of the Rings)拍成電影,引發一陣奇幻文學與電影的熱潮。電影中的核心主題:誰戴了魔戒,誰就成為最有權力的人,但也將被黑暗之心所吞噬。

事實上,托爾金運用「魔戒」這個典故,早見於柏拉圖(Plato, 424-347B.C.)的《理想國》第二卷中,出自於對話者之一Glaucon講的故事。Glaucon說:

我所講的隨心所欲,系指象呂底亞人古各斯的祖先所有的那樣一種權力。據說他是一個牧羊人,在當時呂底亞的統治者手下當差。有一天暴風雨之後,接著又地震,在他放羊的地方,地殼裂開了,下有一道深淵。他雖然驚住了,但還是走了下去。故事是這樣說的:他在那裡面看到許多新奇的玩藝兒,最特別的是一匹空心的銅馬,馬身上還有小窗戶。他偷眼一瞧,只見裡面一具屍首,個頭比一般人大,除了手上戴著一隻金戒指,身上啥也沒有。他把金戒指取下來就出來了。

這些牧羊人有個規矩,每個月要開一次會,然後把羊群的情況向國王報告。他就戴著金戒指去開會了。他跟大夥兒坐在一起,誰知他碰巧把戒指上的寶石朝自己的手心一轉。這一下,別人都看不見他了,都當他已經走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無意之間把寶石朝外一轉,別人又看見他了。這以後他一再試驗,看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隱身的本領。果然百試百靈,只要寶石朝裡一轉,別人就看不見他。朝外一轉,就看得見他。他有了這個把握,就想方設法謀到一個職位,當上了國王的使臣。到了國王身邊,他就勾引了王后,跟她同謀,殺掉了國王,奪取了王位(Platos Republic, 359d-360b,郭斌和&張竹明譯)

        Glaucon會講出這個故事,主要是蘇格拉底與友人們在談論什麼是正義,正義的人較快樂還是不正義的人過得比較好等問題。Glaucon舉出這個故事,試圖想證明,其實每個人都想作奸犯科,牟取更大的利益,只是因為會被人抓到,所以才表面上倡導正義。如果人戴上了魔戒,擁有神奇力量,那麼任何人,不論正義還是不正義的人,都會超越原有的規範,盡可能的獲得更多的財富、美色等好處。

        因此,正義變成一種為了遏制彼此的一種妥協的約定,倘若宣揚不正義,人們擔心自己成為受害者,所以才會要求彼此必須遵守正義。Glaucon更進一步指出,倘若真有人自認為是正義之士,想要貫徹一切正義的行為。這種實際行正義之人,因為自以為正義,而不懂得裝飾,或者替自己宣傳,不會去澎風,結果反而被人視為「不正義」,過著受懲罰的生活。而真正不正義的人,則懂得裝飾、掩飾,反而讓自己成為「看起來」是正義之士,過著受到尊崇的生活。

        舉例來說,有的人因為誠實不作弊,結果考試考得很差,甚至被老師處罰。但是,有的人以作弊的方式,考取高分,結果還受到讚揚。又或者有的人,因為不願意與人同流合污,反而遭到誣告、陷害,成為犯罪之人;而真正的壞人,因為懂得打點長官與拉攏關係,結果反而升官發財。

        Glaucon已經把正義的人說的如此悽慘,可是,他的兄弟Adeimantus更是火上添油,讓正義的人幾乎永無翻身之地。Adeimantus說,如果正義的人,認為縱使上述在人世間的慘況,但是「舉頭三尺有神明」,自己問心無愧,無疚神明,將來還是有可能在天堂或來世享受至福。可是,Adeimantus說,呵呵,別傻了。他說,如果神明是可以賄賂的,正義之人,哪來的財富可以有豐厚的牲禮,祭拜神明呢?再者,倘若根本沒有神明呢?正義之人期待來世,期待死後的審判,不都只是空想?又或者,即使有神,可是神明根本不管人世間事物,天地之大,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神明倘若都要介入,難道不准獅子吃兔子嗎?人們渴望神明執行公正的審判,不過是一相情願而已?

        蘇格拉底聽到這兩位兄弟對正義的聯合攻擊,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了。但更令蘇格拉底訝異的是,這兩位兄弟縱使知道,正義者的生活遠不及不正義者,但他們企求蘇格拉底為正義之士辯護,而非願意以非正義之士,而沾沾自喜。蘇格拉底為了慎重回答這個疑惑,也展開了「理想國」的建構。蘇格拉底的理由是:當我們想要探索一個人正義比較好,還是不正義比較好。我們可以從一個比較大的對象來著手,到底一個正義的城邦比較好,還是不正義的城邦比較好,這樣從「放大」版來討論,會比較清楚,這也就開展了「理想國」後續的建構。

參考書目:
柏拉圖,《理想國》,郭斌和&張竹明(譯)。北京:商務。